舒适的环境、摆动的怀表、轻柔的引导,当这三个要素加在一起,就构成了人们对催眠的最初印象。近些年来,随着心理学的普及,虽然催眠正在揭下神秘面纱,但很多人仍怀有深深的疑问:催眠是否真如影视作品中描述的那样神奇,还是更像娱乐节目营造的“障眼法”?
催眠创造奇迹
北京大学第六医院有一名多年坚持催眠治疗的专业医师,在她那间不大的催眠治疗室,曾有不少被称为“奇迹”的事情发生。
《生命时报》记者见到六院精神科副主任医师潘成英时是在一个周五的下午,大约15平方米的治疗室里,陈设简单得出人意料:一张书桌、一把转椅、一套木质沙发以及几个靠垫。浅蓝色的窗帘挡住窗户,光亮透过布料投射进来,消减了锐度。
潘成英告诉《生命时报》记者,她手机里存着一张有特殊意义的合影。照片上的男孩叫鲁青(化名),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嘴角的笑容和直视镜头的眼睛跟其他同龄孩子没什么不同。“其实他在一年前还是个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也不能动的病人。”潘成英说。
来就诊时,鲁青13岁半,经历了3年除了右手,几乎完全不能动的日子。由于缺乏活动,1年多没见阳光,鲁青身体发育严重受阻,个头瘦小,完全没有13岁男孩的样子。潘成英说,来这之前,鲁青做过多种治疗均没见效。在家人要放弃时,听人推荐潘医生能做催眠治疗,便抱着一线希望从河北农村赶了过来。
潘成英说,催眠治疗有自己的适应症,比如癔症(又称分离转换障碍)、各种神经症(焦虑、恐怖、强迫障碍)、应激性障碍、睡眠障碍及进食障碍、冲动控制障碍、某些心身疾病,以及主要出现在青少年儿童身上的情绪障碍、行为障碍(厌学、咬指甲、遗尿、学习困难、遗忘)等,其中,又以癔症疗效最突出,这一点在鲁青身上获得了明显体现。
“他第一次接受治疗就睁开了眼睛,第二次治疗后能开口讲话。”潘成英说,在第17次催眠治疗后,鲁青终于能甩开辅助,自己一个人从沙发处,穿过大半个房间走到门口。催眠治疗22次,鲁青复学回家了。
在大部分人看来,这样的变化简直就是奇迹,甚至让人难以相信。但潘成英笑着说,其实催眠的神奇效果并非什么了不得的“法术”。“之所以出现这类症状,是因为大脑的感觉区域和运动区域发生了失联,而催眠治疗的目标就是将两个区域再次连接,并整合在一起。只要两个区域重新连通,很多奇迹就会发生。”
是引导还是控制
追溯起源不难发现,我国古代的一些巫术或民间“跳大神”都含有类似催眠的成分。从这个角度来说,催眠在我国可谓历史悠久。但现在科学意义上的催眠已与过去的巫术完全不同。它主要是通过一系列方式,将病人导入一种特殊意识状态。在此状态下,病人的暗示性增强,可按照催眠治疗师的暗示,体验到一系列变化,并由此获得减轻或消除症状的作用。
潘成英说,将一个人导入催眠状态不算很难,但单纯地将人催眠过去,更像是一种舞台表演。今年9月,央视“挑战不可能”节目播出了一期用狐狸犬催眠人的内容:15名被挑选上场参与催眠的观众,先要接受狐狸犬主人15分钟的场外指导,然后上台安静地与狐狸犬对视,数分钟后,绝大部分观众先后昏睡过去。“凝视法是催眠中最常用的一种,在我看来,狗在这个节目中只是一个道具,真正实施催眠的还是狗的主人,且真正的催眠在场外指导时就已开始。”
一般来说,催眠成功需要被催眠者具备几个条件:首先是对催眠师有信任,肯合作;其次是具有较高的暗示性;第三是丰富的想像力。如能满足这些条件,催眠师又足够专业,被催眠者听从指示去做闻味、摘花、喝水等动作,完全可以实现催眠。不过,在第一次催眠时,约有10%~20%的人进入不了催眠状态。
催眠的强控制性难免也会引发另一个问题:类似影视作品中描述的,被催眠后做坏事的情形到底会不会出现?潘成英解释说,我们要求催眠师在具备专业技能的同时,还必须具备正直品格,避免将患者导向他图。事实上,催眠本身早已超出了单纯技术的范畴,而应定位为一种对治疗师要求很高的高阶治疗手段。“当然,催眠后会出现哪些情况与催眠者和被催眠者双方的个人品格都有关。一个本性正直的人,如感到被暗示去做的事违反个人道德观念,他就会从催眠中清醒过来,所以也不必太过担心。”
催眠治疗不是学几天就能做
“不需要任何心理学或医学背景,只需6天5夜,学费15800元,就能获得国际IMHTC、NB、NGH催眠师证书。”这是上海一家催眠师培训中心给出的承诺。而在北京,诸如此类号称数天学会催眠的培训班同样数量不少。原本饱受争议的心理治疗方式,好像成了人人都能学会的普通技能。
“做催眠师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潘成英说,我国还没出台催眠师职业标准,这也使得催眠领域乱象丛生,甚至暗藏隐患。目前,专业催眠治疗属于心理治疗范畴,做一名合格的催眠治疗师需具有较高综合素质,比如较好的语言表达能力,以及医学、心理、人文等多种知识。“好的催眠师不仅应该学过医学,最好还是精神科背景出身。因为你首先要能分辨某种症状到底是躯体器质性病变导致的,还是精神因素造成的。这绝不是随便什么人,学几天就能掌握的。”
整个治疗过程对催眠师的体力和脑力更是巨大挑战。“我们在前期做催眠感受性测试时,要了解患者的经历、喜好、个性特点等细节信息。这不仅能帮助判断一个人的催眠敏感度,还利于确定催眠时的导入场景。”潘成英举例说,她在为一名安徽中年女患者设计导入场景时就选择了患者不经意提到的儿时生活过的稻田,而不是最常被使用的海边。“我没去过安徽,不知道那里什么样,所以我专门询问了安徽的朋友,请他们帮忙描述场景。朋友说,当地到处都是水渠和水塘。春天秧田绿油油,秋天稻谷成熟黄灿灿的一片。”潘成英笑着说:“这些细节描述都有助于患者在催眠中增强体验,提高治疗效果。”
在实际催眠时,不需要很多工具,环境也不用特别设计,只要让人感觉舒适,仪式化越少越好。比如怀表,在潘成英的催眠治疗中就从没用过。“催眠中,治疗师的语调、气息、说话频率都必须与患者保持一致。医生选择的暗示语准确与否,更会直接影响治疗效果。”潘成英说,这是整个过程中最难的。
在心理治疗领域,催眠虽然创造了一些“奇迹”,但医生没有超能力,不可能一次性为患者解决所有问题。在潘成英看来,最好的治疗心态是“把催眠当成去看牙医一样,不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生命时报记者 张 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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